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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狗

所属书籍: 山里有个王子病

手机怼得太近,许思睿的视线虚焦了一下才瞧见上面的字。

首先是标题,无数感叹号如同一条条僵直的虫尸,拱出“山体滑坡”四个大字。

他眯眼仔细辨认,看清正文内容是Y省某特困县因多日阴雨出现了山体滑坡事故,埋住了一辆过路车,车上人员现今生死未卜,救援工作正在紧急开展中。

虽然有些慨叹,但许思睿并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到会对世界上所有天灾人祸都产生悲悯之心的人。他唯一一次对自然灾害产生极大的感触是2008年汶川地震,这场地震影响之深远,造成的损失之惨重,让当时不算大的他连续好几天都心悸得睡不着觉,还自发从零花钱里拿了五百块钱捐赠给灾区。

但除此之外,世界上每天都有零星灾祸上演,他的心力并没有强大到能对任何个体的死亡都报以深切共鸣。

许思睿有点搞不懂周天澜为什么对这个新闻反应这么大,她虽然比较感性,但平时遇到这种情况至多也就说一句“好可怜,希望人平安”,不过毕竟是自己妈妈,他还是出言安慰道:“我看新闻发得很早,抢救及时的话大概率没事的。”

周天澜没跟他提及祝婴宁今天在Y省特困县出差的事,想要解释,心脏又跳得极快极不稳定,嘴唇发麻,连句有头有尾的话都抖不出来。

她干脆退出微信,从通讯录里快速划拉出祝婴宁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无论如何,求证最要紧。

但电话打过去,她没有听到熟悉的嗓音,响起来的女声冰冷机械:“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Sorry……”

她不死心地挂断电话再打。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cannotbeconnectedforthemoment……”

反反复复打了得有七次,每一次都是相同的结果。

她抬头看向许思睿,目光呆滞。

沉滞的对视里,许思睿就是再状况外,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什么,觉得特别可笑,心想怎么可能,什么狗血八点档肥皂剧走向,指尖却已凉透,握在手里的手机仿佛有千斤重,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如何将它举起,如何在通讯录中寻出她的号码了。

拨打,挂断。

挂断,拨打。

重复了无数次,得到的始终是机械女声毫无起伏与情绪的回答。

周天澜看着他,眼泪争先涌了出来,哽咽道:“可能山里信号不好……”

没等她说完,许思睿便掐断最后一通电话起身冲了出去。

**

尽管心急如焚,但许思睿并没有瞬移术,从餐厅到机场需要时间,等待航班到达需要时间,坐飞机前往目的地需要时间,下了飞机赶到事故发生地也见了鬼的需要时间。

他倒是巴不得自己能开直升机飞过去,或者拥有从某地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魔法,可事实就是他不得不像任何普通人遭遇此事一样,被动忍受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

直到这种时候他才深深领悟到人的本质是自私。当他以为这场

事故与自己毫无关联时,他可以淡然无谓地挥洒他高高在上的安慰,如同园丁晨起浇水。只有发现自己在意的人可能置身其中,这种隔了层玻璃般的毫无实感的担忧才会化身巨石沉甸甸压在他心上。

刀子不砍到人身上,人是不知道疼的。

几个小时过去,时间已然来到傍晚。

雨短暂地停了,但路面仍然覆盖着积水。

坐在前往事故发生地的出租车上,司机在他的催促下把车开得像要起飞,车轮碾过柏油马路上薄薄的积水,发出风吹树叶般的沙沙声响。然而中途还是不幸遇到了几个红灯,司机不得不缓下车速,排在车流队伍后等待。

“小哥,你要去那个地方中午刚发生了山体滑坡,危险得很,说真的,下雨天还是得少去山区。”人一闲下来话就多,司机半是劝他,半是好奇,滔滔不绝道,“你是有亲戚住在那?不过我听说县城里的居民都没事,主要是过路的车被埋了,听说连整段山道都被冲垮了,现在也不知道抢救到哪个地步,我估计这情况是够呛哟。我们这里洪涝不少,山体滑坡倒是少见,唉!真造孽。”

许思睿没有力气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可能就在被埋的车里。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有一种十分割裂的感受,有时觉得祝婴宁一定不可能在车里,且无端坚信自己的预感,有时又仿佛已经亲眼目睹山体滑坡时,滚滚碎石与泥土将她所坐的车吞没那一瞬间地动山摇、尘土飞扬的景象。

手机在裤兜里震个没完,是他家里人打来的电话,还有一些他和祝婴宁的共友,他只粗略瞥了一眼,完全没有管。

鲜艳闪光的数字一跳一跳地减少,如同生命的倒计时。那些红映照在他的视网膜上,将视野染成了一片晃动的赤红色。

司机还在说话,几分怜悯,几分震撼,但更多的还是几个小时前许思睿那种作壁上观且不痛不痒的慨叹:“也还好那个时间段山里来往的车少,只有那么一辆,要是换成其他时间段,伤亡说不定更惨重。”

他累到连对司机这番话感到生气都做不到,真奇怪,他明明没做什么耗费体力的事,却觉得整个身体由内而外——连筋骨都是疲软的,肌肉酸胀,呼吸困难,每次吸气都需要用上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将稀薄的氧气吸入胸腔。

手指也麻麻的,又僵又硬,从指尖到心脏仿佛有根紧绷的线牵着,随着每次手指蜷缩曲动,心脏就或急或慢地跳几下。

过了红灯,车辆驶入山口,司机又往里开了几百米就将车停下了:“前面那封路了,车开不进去,就到这吧,扫码还是……”

话还没说完,身上就被人扔了一个物件。司机低头一看,是一块新疆籽料的和田玉无事牌挂坠,通体莹白油润,显是当护身符用的,挂链断成两截,刚从身上扯下来。他愣了愣,忙道:“哎哟小哥,这是做什么?!你扫码给我钱就行了啊,就几十块的车程费,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我的二维码在……”

手忙脚乱从副驾驶前的柜子里翻出二维码牌子,正要递去后座,抬头看,许思睿却已经下车走到前头去了。

“嗳!小哥!帅哥——”

他将上身探出车窗,大声朝前面喊,声音很快因距离而减弱,被随之而来的晚风一并吞没。

前面的路段拉上了黄色警戒线,消防与武警三五成群分布在废墟两旁,大型挖掘机和铲车嗡鸣着作业。更远的地方是新闻媒体驾着器械正在进行现场直播。

天完全黑了,消防车上的氙气灯全都打了上来,将整个事故现场照得亮如白昼。

许思睿只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灾难场景,近距离看着,才发现人在山体面前究竟有多么渺小。

这条山路左侧是不算高也不算陡峭的悬崖,直通悬崖下的河流,右侧是山。右侧山体的滑坡目测长达一百多米,将整条山道都淹得严严实实,连路旁的护栏以及路面都冲掉了,护栏像条烂抹布般松松垮垮地垂在悬崖上。成堆的淤泥、树枝与石块窒着山道,部分沉入河底,视线再往下,河流正中央还压着两三块巨石,将湍急的水流横空劈成了几半。

现场满是喧嚣之声,有拿着喇叭与对讲机的人在高声指挥作业。

许思睿听到有围观的媒体喊:“看到车轮了!看到车轮了!”

他迷茫地顺着众人视线看去,看到乱七八糟的土木之下,一辆结构已经变形的车车轮朝上,被挖掘机清空了表面的大部分覆土。不仅铝合金车门被冲击得歪歪扭扭,连钢制车身框架也被砸瘪了。

负责勘探的人持着强光手电筒仔细勘探了车身内部结构,招手呼唤同伴过来协助。

场面忙中有序,有人快速将起重气垫塞入结构尚算比较完整的后座车架下,通过气泵往里充气。逐渐充盈的气垫撑起了变形的车顶,创造出一个较为稳定的空间。但车辆上方以及周边仍有不少大型挖掘机清理不到的土石和枝杈,其余救援人员纷纷拿着铁锹、锄头等物上前清理这些小的、零碎的土石。还有人手持光学生命探测仪仔细检索着车身内可能存在的活物。

就在救援人员各司其职忙碌之时,一双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连手套都没戴的手伸了过来,帮他们拨开车身上的碎石和土块。

救援人员惊讶地看过去,急声呵斥:“干什么干什么!无关人员走开!这里很危险看不出来吗?!一边去!”

那人不为所动,他还想再赶,就看到了对方布满泪水的俊美的脸。

“求你让我帮忙,里面是我……”

许思睿哽咽到没能把句子说完,说了一半就继续用双手疯狂扒拉土块。

一开始还不太熟练,动作笨拙,反复几次后才变得越来越快,白皙的手指很快沾满粘稠湿润的污泥,手抓着土石连同树木的枝杈毫无章法地朝外扔去,连树枝尖端在手背上划出了几道红痕都毫无知觉。

救援人员微感动容,但还是严肃地喝止了他的行为:“我知道你着急,但你这样做完全是在帮倒忙!我们是专业的,你去边上等,一救出来我们就第一时间通知你!”

许思睿充耳不闻,依然拗地扒拉着土层。与他对话的那个救援人员不得不出手制止了他的行为,正想把他往外带,就听到自己的同伴高声喊着:“出

来了出来了!还活着!”

那一瞬间,许思睿感觉浑身凝固的血液重新在他体内翻涌流淌,如同解冻的冰山,化为雪水哗哗地冲刷着他的血管壁。两耳嗡鸣,双眼发晕,闭塞的五感再度打开,应接不暇地接纳外界讯息。他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周围人站稳,还没得及说点什么,手里就被塞了团热乎乎的东西。

救援人员对他说:“好了好了,看到了吧?还活着!快带着它往安全的地方去吧。”

许思睿定了定神,低头一看,看到自己怀里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黑毛小土狗。

许思睿:“?”

他懵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脱口而出:“你给我只狗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十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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