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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亲爱的

所属书籍: 山里有个王子病

隔天,祝婴宁惦记着昨晚说要带褚佳婷去学散打的事,下班之后便直奔回家,简单做了顿晚饭,和褚佳婷面对面吃完。

借完自行车,两人再度骑上了通向乡镇的道路。

与白天不同,黄昏时分,道路两侧路灯寥寥,只有银灰色的月光和聒噪的蛙鸣伴随她们左右。

除了恼人的蛙鸣,褚佳婷还听到了一种幽幽幽的叫声。祝婴宁告诉她这是蝼蛄在叫:“我们村里的人都说这是蚯蚓的叫声,古代民间也有‘曲蟮叹窼’的说法,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此深信不疑,直到后面学了科学知识,才明白蚯蚓没有发声器官,地底下发出声音的是蝼蛄,也叫土狗。”

“明明是昆虫,为什么要叫土狗?”她问。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它喜欢钻土,它还有个外号叫土行孙。像蚯蚓也有个称号叫地龙,也许是因为蚯蚓的药用价值,大家尊敬感念它,所以才这么叫的吧。”

祝婴宁说话的声音不大,语调清淡,恰如凉爽的夜色。

来回这么多次,褚佳婷发觉自己无意识记住了这条路该怎么走,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怅然若失,仿佛理智还没有彻底决定接纳一个地方,它就已经在记忆里留下了烙印似的。

她甚至产生了一股奇妙的预感,知道多年以后,也许是在一个怅惘的瞬间,也许是在一个寂寞的黄昏,当某个时刻到来时,她会毫无征兆回想起这个夜晚,想起自行车刷刷朝前走,祝婴宁告诉她的蚯蚓和蝼蛄,想起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想起山里的亭子。

**

武道馆与戏剧团在同一层楼,褚佳婷还记得。

祝婴宁将自行车停在了上次来的位置

,和她一起往三楼走。楼道里乌漆嘛黑的,感应灯年久失修,必须走到楼梯顶部才会延迟亮起,隐隐约约有小孩子中气十足的“喝”“哈”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来到三楼,橡胶的气味混合着小孩子的声浪扑面而来。

里面练武的大多都是小豆丁,从正门走进去,打眼就是一群平均身高一米三的小孩穿着跆拳道服绕着场馆跑步。

褚佳婷往里面瞄了一眼,顿生退缩之意:“怎么都是这么小的小孩?我不学了。”

虽然都是小学生,但小学生也细分为低年级的小学生和高年级的小学生,很显然,褚佳婷这种高年级的小学生和里面那些低年级的小学生玩不到一起。

这个认知让祝婴宁感到怪可爱的,她没忍住笑了几声,又怕伤害到褚佳婷的自尊心,赶紧找补:“没事,如果没有你的同龄人,我可以陪你一起上课。”

这句话让褚佳婷好受了不少,总算跟在她身后进去了。

她们找到场馆的负责人,是个中年男性,肌肉很结实,面相倒是慈眉善目的。说明了来意,祝婴宁问:“所以我想问问,有没有体验课能让这孩子试一试,看看她对散打有没有兴趣?体验课我们也可以正常交钱的,如果能安排她和同龄孩子同班就更好了。”

“散打啊?”负责人说,“学散打的女孩不多呢,家长一般都是送女孩来学女子防身术或者武术、跆拳道这些,散打对肌肉爆发力要求比较高,很多家长一方面是嫌它不够文雅,一方面是怕女儿伤到。”

“没事,我们就练散打。”祝婴宁说。

“那过来这边试试吧。”负责人带她们穿过一扇门,来到了另一个场馆,指着里面对着沙包练习的几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说,“这些都是学散打的,中级班。我们这散打教练就这一个,你要不介意就让孩子上去跟着练练吧,我也不收你们钱,反正先看看有没有兴趣嘛。这些男生都是高中生,女生可能读初二吧,这算同龄人吗?”

祝婴宁看向褚佳婷,询问她的意见,褚佳婷说:“可以。”

比起跟比自己小的人混在一起,显然跟比自己大的人一起玩更容易接受,祝婴宁了然地微笑,对负责人说:“那就这样吧。”

她说完,回身在场馆里找了张垫子坐着休息,目送褚佳婷独自走去散打教练那边上课。

她相信孩子们之间有孩子们之间的相处之道,身为家长,很多时候需要做的不是干涉,而是信任。

信任她拥有融入集体的能力,信任她能自己阐明来意,信任她能处理好初学者与中级班之间的衔接。

果不其然,经过了最初十几分钟的生疏与磨合,接下来,褚佳婷很快融入到了那群人中,也敢向教练问问题了。

教练指导完几个学员,见有闲余,于是过来纠正她的姿势,跟她说要怎样站、怎样握拳、怎样发力才不会伤到自己。

褚佳婷学得很认真。

散打这边都是大孩子,没有跆拳道那边吵,祝婴宁坐在垫子上休息时,能听到楼上戏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唱戏声,还是那首《穆柯寨》,还是那个女声,在唱——

我本仙家一门徒,文韬武略世间无。

练就连环金锁阵,胜似当年八阵图。

直拳,摆拳,鞭腿。

圆场步,把子功,耍翎子。

汗水滴落地面,汇成生生不息的女孩的长河。

**

上完一个半小时的体验课,褚佳婷浑身热汗、脸颊红扑扑地跑向祝婴宁,对她说:“我饿了。”

“好,那我们去楼下吃夜宵。”

她还是付了这节课的钱,完事后和褚佳婷一起来到楼下大街,问她想吃什么。她说她口渴,想喝点带汤水的。于是祝婴宁在馄饨铺子点了两碗馄饨。

馄饨端上来,褚佳婷顾不得烫,一手拿勺子,一手拿筷子,埋头狂吃,完全没功夫说话或者做其他事,直到半碗下肚,她吃饭的速度才逐渐慢下来,扯了扯汗津津的衣领,抽两张纸巾擦汗,抬头见祝婴宁吃得很少,忍不住问:“你怎么都不吃?”

“我没运动,还不饿。”祝婴宁说,“等放凉了我再吃点儿。你那份够吗?不够我再去旁边小摊给你买两根烤肠。”

“够了。”褚佳婷打了个嗝。

祝婴宁点点头,想起方才在楼上结账时,教练对她说的话,笑吟吟向她转述:“刚教练跟我夸你呢,说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很强,你真没学过散打吗?”

褚佳婷愣了愣,垂眼看着面前的馄饨汤,说:“也不算学过吧,是我偷师,在武馆外面瞧见别人在上课,偷偷跟着学了几招。”

“哦?为什么会想着偷学呢?是对这个感兴趣吗?”祝婴宁问。

“……不是吧。”她看着汤碗里散开的一颗馄饨,“是因为我想着,只要我学会打拳了,我爸就不敢打我了。”

这回楞住的成了祝婴宁。

褚佳婷掀起眼皮,瞧清她的脸色,顿时又别扭起来:“你不用这样,我爸打我是因为我老是欺负我妹。”

“什么叫做‘欺负你妹妹’呢?”她轻声问。

褚佳婷说:“我作为姐姐,老是不让着她。没把爱吃的食物让给她,也没把喜欢的玩具让给她。”

祝婴宁忽然感到很难过。

“我不让给她,除了我自己喜欢那些东西,还因为我就是想看她哭,就是想惹我爸妈生气,因为我嫉妒我爸妈偏爱她。六岁以前,我爸妈最爱我,六岁以后,他们就不爱我了。可能我这辈子就是没人爱的命吧。”她说着,自嘲般笑了笑,用筷子将那颗岌岌可危的馄饨戳得更烂。

馄饨的馅飘散开来,将清澈的汤水搅得浑浊不堪,褚佳婷说,“不过即使这样,我也只认他们一对爸妈,只会给他们养老。他们对我再不好,也把我养大了,我不需要再有其他父母。”

她抬头看着祝婴宁,可能因为谈论的话题涉及到祝知微,而祝婴宁又是祝知微的熟人,她眼神中带了几分戒备,像是顺势要与祝婴宁也划清界限似的,生硬地说:“我不会给那女的养老,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关系。至于她跟哪个野男人生下了我,我也没兴趣知道。”

祝婴宁没吱声。

“你要替她说话吗?”她抬了抬下巴,轻蔑地由上至下俯视她。

刺根根竖起来,以为先发制人用言辞刺伤他人,就能变得刀枪不入,甚而抢占先机——一个孩子的防备如此脆弱也如此令人心碎。

祝婴宁摇摇头:“我不替她说话。”

“你不是她朋友吗?”褚佳婷还是皱着眉头。

“是,她是我朋友,也是我的家人。”祝婴宁说,“可即使没有你,我认为她也有能力给自己养老,而你,佳婷,你也可以拥有你的人生。她无需依附于你,你更无需背负着她。你看,你既有出拳的力量,也有捉住坏人的果决,你还懂得体谅别人,我们才在一起相处了短短几天,我就发现了你身上这么多优点。”

馄饨摊子廉价的灯泡亮光朦胧了她的眉眼,将这个夜晚变得无限静谧与温柔,“我想,将来你会成长为比我们都酷的大人。”

**

回去之前,祝婴宁又在镇上买了些吃的作为第二天的早餐。

坐在自行车后座,褚佳婷晃着双腿,问她:“明天我能自己骑车到镇上买鞭炮吗?”

“你这么喜欢鞭炮呀?”祝婴宁调整车把,避开了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

“嗯。”褚佳婷在后座点头。

“好啊,那我给你一些零用钱,不过自行车不是我的,是隔壁邻居的,明天白天他要骑去上学,这样吧……你可以去支书家找他妻子借单车,你知道支书家在哪里吗?”

“知道。”

约定很美好,但这个“明天”注定无法实现了,因为晚上回到家里,祝婴宁接到了祝知微的电话,她在那头说:“宁宁,我在这边忙完了,明天可以去把佳婷接回来。”

祝婴宁怔了会儿,点头,随后才想起祝知微在电话那边看不见自己点头,于是改为口头表述:“好,你几点到?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自己打车来就好了,你还要上班。我下午一点多到。”

“嗯……”她闷声应完,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想好之后怎么对佳婷了吗?”

祝知微苦笑两声:“这事就没有想好的一天,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什么方法都试试吧。她现在六年级,再过四个月小升初,不知初中她想不想住校,想的话,我在北京不是有套房子吗?那套房子周末可以给她住。以后她要不想上学,这套房子也可以给她落脚。我在南方的生意没法轻易放下,我暂时还是会住在南方,可能每两周过去看她一次吧。”

祝知微继续说,“还有,我想了想,她的户口落在那对夫妇名下也未必不是好事——北京户口,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而且也算一种保护吧,要是迁到了我名下,回头顾大春找过来,那才真叫完蛋。她和我有没有母女缘另说,反正这辈子,我绝不会让她和顾大春有任何联系。”

“好。”祝婴宁说,“我支持你的决定。”

挂断电话,她正想去找褚佳婷说祝知微要来接她的事儿,一回头,就见褚佳婷站在她卧室门口,看样子已经听了很久。

在她开口说什么以前,褚佳婷便主动问:“明天我得走了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问题忽然叫祝婴宁有些伤心,但她还是点头:“嗯。”

“我知道了。”说完这句,褚佳婷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卧室门一并带上了。

**

祝知微来的时间恰好是祝婴宁的午休时间,足够她赶回家里接待她。

褚佳婷的行李不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基本还是什么样,背着那个背包,跟来时一样无精打采。她依然不跟祝知微说话,连正眼都不怎么瞧她。

祝知微领着她去村口那叫车,祝婴宁想上去送她们一程,祝知微执意不肯,说一来一回要两个多小时:“瞎折腾什么,你下午不要上班了?”

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车子发动前,祝婴宁眼疾手快地朝坐在车内的褚佳婷怀里塞了个袋子。

褚佳婷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车子已经驶离了原地,朝着远离村庄的道路驶去。

她低头看手里的袋子——红色塑料袋,与祝婴宁本人一样朴实。解开袋子上面的结,露出来的先是厚厚一沓用厨房纸仔细包裹起来的红钞票。

褚佳婷还没到对钱感兴趣的年纪,她更好奇的是钞票旁边的黄褐色信封,那种最普通的信封款式,封面竟还郑重其事贴了邮票,上书“褚佳婷收”。

这种仪式感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取出信封,用短短的指甲一点点抠开信封的封口。

祝知微坐在副驾驶,奔波大半个上午,头仰靠在座椅靠背上,昏昏欲睡。后座成了一个只属于褚佳婷自己的小小空间。

她顺利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同样质朴的白底红线信笺。

翻开信笺,只见上面用齐整的钢笔字写——

亲爱的佳婷。

短短五个字就莫名叫她眼眶泛酸,她赶紧把信笺合上,将车窗按得更开,让窗外的风吹散眼眶的湿意。

褚佳婷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或者应该说,在褚琼华出生以前,她对自己的名字并无特殊的感触,是褚琼华出生以后,她才厌恶起自己的名字。起因是她在字典上翻阅到了琼华两字的含义。美玉。她想为什么妹妹是美玉,而她却是烂大街的佳婷?和佳怡、佳欣、佳琪可以凑一桌子打麻将了,像父母不知道怎么取名字从网页上随意百.度来的大众女名。

可是现在她却发现,也许名字本身没错,她介意只是因为她从来没被人这样温柔地呼唤过。

平复了一会儿,她才重新翻开信笺,继续往下看。

信上写——

亲爱的佳婷:

展信佳。

从前我以为每个人都是残缺的,残缺的我们生在这世上,是为了找到其他人,将自己弥合成完整,就像拼图的碎片拼在一起构成整幅完整的拼图一样。

后来我才意识到,每个人生来完整。

我们天然拥有勇气、拥有力量、拥有笑与哭的反应、拥有充盈的爱、拥有对世界万物的感知。

“只有拥有足够的亲情,我们才能变得完整”、“只有拥有美好的爱情,我们才能变得完整”……这些说法也许并不算错,但它们是陷阱。它们会让你一生都在苦苦找寻爱的代偿,并为此迷失自己。

不,我们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们提供勇气和爱。

我们并不缺乏某物,只是这些东西隐藏在我们内心最深处,还没有被我们发现而已。我们缺乏的仅是一点点察觉它们并接纳它们的契机。这个契机可以是任何东西,可以是一句话、一首歌、一本书、一次与自我的沟通、一次日落,亦或一个人对你采取的某个行动。

我很幸运,遇到了那个契机,有人启发了我,让我意识到我生来具备跨越山水的能力。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以为我的勇气是他赋予的,后来上了大学,经过了许多事,我才慢慢明白这份勇气早就植根在我心底,他不是提供者,他是启发者。我依然深深感谢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却不再为此感到负累。我想我们站到了一个更平等的位置。

写这封信时,我思考如何将这份幸运传递给你,才不显得像是说教。又觉得,也许深层次的思想交流总免不了几分说教的味道,冒着被指责说教的危险,我也想与你分享这份感悟,也期待着某一天,你能向我分享你的感悟和你的人生。也许有一天,我会反过来向你请教生命的真谛。

佳婷,如果我能成为启发你的那个人,这将是我未来想起也倍感亲切的荣幸,如果不能,相信在不久的以后,你的启发也一定会到来。

你生来拥有丰满的羽翼和远走高飞的勇气。

下次见面,我们再一起放鞭炮吧。

你的朋友祝婴宁写于2019年3月。

**

褚佳婷离开后,因为下午还要在党群服务中心工作,祝婴宁一时没有感觉出什么,是下班后回到短租的房子收拾行李那一刻,她才迟来地感觉到了分别的低落。

不严重,一点点而已。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了宿舍,温文旭和沈霏正在客厅看综艺,见到她来,热情地招呼她一起看。

有了这两人插科打诨,她的情绪恢复不少,只是晚上躺到了上铺床上打算睡觉时,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那股淡淡的惆怅又回来了。

沈霏已经睡了,祝婴宁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被子里轻轻叹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摸出手机那一瞬间,手指不听使唤地就点开了与许思睿的聊天界面。

他们的聊天还能看到“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表情包,当时许思睿又回了个「?需要我打电话帮你报警吗」过来,她很正经地回「不用」,他回「那赶紧去睡觉」,她说「好的,晚安」就结束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二点十三分。

这个点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她默默发了条「我明天不用带小孩了」过去。

这次许思睿也秒回了,没回文字,只回了个和她那个“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不相上下的老年表情包,叫“相聚离开,都有时候”,配图是一朵黄色郁金香凋谢以后又被天降雨水浇醒,再度徐徐盛开。

神经病啊。

她握着手机,把脸闷在被子里,忍着声音笑了半天,还得控制肩膀抖动的幅度不要太大,免得把下铺的沈霏震醒了。那点点郁闷的情绪好像也随着笑逐渐消散在了这个清凉的夜晚。

**

日子照旧。褚佳婷的到来就像三月的小插曲,眨眼间,三月也随着她的离开结束了。

许思睿再次与她联系是向她发来游戏做好的消息。

时间已到四月初,他说四月中旬,他们这个经营游戏会正式公测,到时这个养猪功能可

以随着公测一起上线。

「哇!好快,辛苦你们了。」她打字问,「我可以试玩一下吗?如果不行的话我等公测再玩好了。」

许思睿没说什么,过了几分钟,直接给她发来了一个游戏安装包——

作者有话说: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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