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死寂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开,站在旁边的阳阳察觉到了不对,妄想溜之大吉,然而下一秒就被许思睿提着衣领拽了回来。
“来,你跟我解释一下。”他皮笑肉不笑地把便签糊在阳阳脸上,温柔亲切地说,“既然这里写着你妈的电话号码,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
阳阳缩起肩膀,静默几秒,将脖子一梗:“我忘了。”
“忘了?这都能忘,怎么没见你个饭桶忘记吃饭?!”
被他这么一吼,阳阳就势放声大哭起来,先别管有没有眼泪,总之哭声模拟得极其仿真,比杀猪还惨厉。许思睿气得额上青筋直跳,险些高血压,将他夹在自己腋下,对祝婴宁说:“你打个电话给他妈,现在就把他送走。”
他说话之前祝婴宁就已经在按号码了,他话语刚落,她恰好输入完手机号码,按出播出键,将声孔凑到耳边。
那头响起的是个女人的声音,果不其然充满焦急,嗓音像被烤干的柴火,一听她说阳阳在他们这里,就差跪下来向他们千恩万谢了。
“你们现在在哪?”她急切地问。
祝婴宁环顾了一下四周:“我们快到魔法书屋了,您去那边找我们吧。”
“好!好好好!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们才好了。”女人带着哭腔道。
最后他们先赶到了魔法书屋,在那里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等来了阳阳的妈妈。
阳阳的妈妈长得很漂亮,是和周天晴许思睿等人不一样的漂亮。祝婴宁一直觉得许思睿和他妈妈那边的家人美得很周正,是审美观各异的人也都会共同承认的客观的美,美得有股侵略性。而阳阳的妈妈长相与气质都与他们迥异,更加偏向温婉柔和那一挂,看着有些畏畏缩缩的,一双柳叶眉纤细如烟,唇色浅淡,发色没有经过漂染,但在阳光的照射下,能明显看出不是纯黑,而是营养不太充足的茶褐色。
她迈着不大的步伐跑向他们,祝婴宁先确定了一下:“您好,您就是阳阳的妈妈吗?”
“是,我是。”女人扶住她的胳膊,急道,“阳阳呢?”
祝婴宁侧了侧身,让出身后的许思睿和再次抱紧他的大腿不放的阳阳。
女人见到他们,表情猛然一僵,过了几秒,才扑上前,一把将阳阳薅进自己怀里,生气地在他屁股上作势打了几下:“你这死孩子!我就一会儿没看住你,你给我跑哪儿去了?”
“我没乱跑呀。”阳阳撅高嘴,强词夺理,“我一直跟着哥哥。”
“别胡说!”女人又做着样子在空气上拍了几下,这才牵住自己孩子的手,站起身,对祝婴宁说,“我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回一句“没有的事”,但阳阳确实还挺麻烦的,祝婴宁无法违背本心说出这种鬼话,只能哈哈尬笑起来,说:“人找到就好。”
女人低头晃了晃阳阳的胳膊:“跟姐姐说谢谢和再见。”
阳阳干嚎道:“我还想跟他们一起玩。”
最后被女人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同他们告了别。
目送阳阳和他妈妈远去,直到他们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祝婴宁才松了口气。
旁边传来一道不遑多让的松气声,她看过去,在许思睿眼底看到了自己同样透出疲惫与庆幸的脸。
“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呢?”她小声问。
许思睿只想做点比较放松的活动,试探性道:“看完魔法书屋,然后去等巡游?”
说出这话时他是有点紧张的,因为他的那些安排默认了接下来是他们两个人单独行动,而不是去找其他人汇合,万一她来一句“我们该去向你小姨报平安”或者“不知道其他人玩得怎么样了,我们去找他们吧”,那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然而他担心的那些都没有发生。
因为祝婴宁第一时间就笑着点了点头,像在回答待会儿吃什么一样,自然且轻快地应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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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港的名称来源于日不落帝国时期的维多利亚女王,导致祝婴宁一直觉得这个海港若是能够拟人,一定是位女士,既优雅繁贵,又海纳百川,夜间鳞次栉比的高楼亮满繁灯,如同钻石点缀她海蓝色的裙摆。
他们此时便乘坐游轮航行在她的裙摆之上。
从迪士尼
回来后,天色已然全黑,他们来到维多利亚港,周天晴提前订好了游轮,包的不是整艘,只是船舱里的一个豪华套间,有人送酒水和餐饮,里面还有话筒可以K歌,甚至还有一把吉他供人自由发挥。
孙明远他们玩了一整天,早就玩嗨了,拿起话筒疯疯癫癫就开始唱《最炫民族风》,玩过一阵以后才有自诩唱歌好听的人上去正经弹唱。
这种场合对祝婴宁来说很是有些局促,因为她不会唱任何流行歌曲,事实上来到北京以后她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听歌,也没有听歌的道具,会的为数不多的几首歌曲都是曾经被许思睿嘲笑过的《让我们荡起双桨》之流。即使在山里,她唱歌也不算优秀的,五音不全倒不至于,但她唱歌——据陈老师所说,容易用力过猛,把本不该激愤昂扬的抒情歌曲唱得像义勇军进行曲,听得人热血沸腾,恨不得身先士卒起身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
然而这种场合很难做缩头乌龟,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被起哄,尤其是在这种场合显得腼腆的人。她缩在沙发角落里默默降低存在感,却还是逃不过被其余人逮出来,关心道:“你怎么一直不唱歌呢?别客气,快来一首!”
推拒不得,话筒如烫手山芋般传到了她手里,未免有污他人听力,她只能弱弱做出声明,试图以理服人:“我唱歌不好听……要不然你们唱吧?我听你们唱就好。”
“哪有这种鬼话?!”孙明远第一个不同意,举例说张霖唱歌跟公鸭叫.春一样,不还是厚颜无耻地霸着话筒当麦霸?气得张霖伸腿踹他,两个人莫名其妙在包间里演起了佛山无影脚,窜来窜去像两只猴子。
连周天晴也鼓励说:“歌唱得好不好不重要,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嘛,放开点,别局促。”
祝婴宁又将求助的眼光投向许思睿,结果许思睿也不肯救她。生日的人最大,他毫不客气地霸了主位,自己一个人就占去一条沙发,侧躺在上面,手支着脑袋,掐起餐盘里一朵装饰用的木芙蓉,虚虚丢到她身上,跟古代的伶官总领一样,将下巴一抬,钦点道:“就你了,唱。”
明明没喝酒却一副酒气冲天的模样。
“……”
她合理怀疑他在因为傍晚的花车巡游嫉恨她——可能是她当时站的位置比较好,可能是因为她看起来比较亲民,总之傍晚的巡游,她收获了无数公主王子的飞吻和拥抱,比他还要多得多。
不过后来祝婴宁才知道自己也许误会了许思睿的意思,他当时扔来的那朵木芙蓉花语是保持自信。
祝婴宁开始唱了,虽然主要原因是被逼上梁山。
让她倍感欣慰的是这里的曲库竟然真的有不少儿歌,她点了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在其他人惊得眼珠都要掉落的注视下,合着伴奏,气贯长虹地开始唱: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
包厢里所有人都沉默了,只有许思睿捂着脸垂头,不知道在干嘛,她猜八成是在笑吧,因为他肩膀一直在颤。
声情并茂唱到“喔呜~喔呜~喔喔~~~他们唱”的时候,连孙明远都开始如坐针毡起来,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避免和周围所有人对视,他怕自己一和谁对上视线,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也太冒犯了。
但他憋得再好,也抵不住许思睿在后面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像引爆了什么燃线,包间里其他人瞬间表情扭曲,全都使劲抿着嘴唇,拼命想要忍住冲到嘴边的笑声。除了歌声,一时只能听到“哼哧”的气音,以及偶尔几声忍过头而从气管里意外挤出来的尖锐的猪叫,惹得其他人憋笑憋得愈发艰辛。
好不容易一曲结束,孙明远抹着眼角憋出来的眼泪,清了清喉咙,站起来带头鼓掌:“好!唱得好!倍儿有精气神!”
包间里顺势响起雷鸣的掌声,比刚刚唱歌唱得好听的那几个人得到的掌声还要热烈,祝婴宁放下话筒,撇撇嘴:“好了,别损我了,我知道我不擅长唱歌。”
“没事的。”周天晴安慰她,“你乐感挺好,就是感情投入点有点小偏差,不过这也是小问题,练练就好了,你要有兴趣,回去之后我可以教你怎么把这首歌唱得更好听。”
许思睿在旁边补充:“我小姨学过美声,她也会唱你唱的这些歌。”
祝婴宁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自己会的这些和他们会的比起来是拿不上台面的,没想到并非如此。受到鼓舞,她很快又振奋起来,问周天晴乐感是什么。
“就是音准、节奏感这些。”
“那我用乐器演奏一下,你帮我听听可以吗?”
周天晴一楞:“乐器?原来你会弹吉他呀?”
“我不会弹吉他。”她捡起水果盘里的桃树叶,“我会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