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思睿在上海的私人住址是祝婴宁从郑博宇那打听到的,落地上海以后,她打车直奔目的地。
虽然一下班就赶往机场,但是前往机场的路途需要时间、等待登机需要时间、从机场搭车前往许思睿家也需要时间,真正到达他家门口,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多。
站到门口那一刻,她忽然退缩起来,担心他在里面休息,她贸然按门铃反而会吵醒他。
尽管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祝婴宁却已经详尽地脑补出了他生着重病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在病痛折磨下睡着,却被她一个门铃悲惨地吵醒的画面。
许思睿住在小区房,进出靠刷卡或密码,她能进来全仰仗于郑博宇告诉给她的密码,以至于从昨天决定要来上海,到此刻真正到达上海,她全程都没有惊动他。
现在想想,还是应该提前惊动他的。
祝婴宁后悔不已,只能尝试着用手机给他发了消息,问他睡了没有。
许思睿没有回。
……看来真的睡着了。
她叹了口气,琢磨起她现在究竟是先在附近开个酒店房间过夜,还是在门口这守着直到他醒过来。后者听起来很傻,却是有原因的——她有个莫名其妙的顾虑,担心许思睿既没有醒着,也没有睡着,而是晕过去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瞎操心。据郑博宇所说许思睿一直是独居,好像和邻居的关系也一般,约等于没有关系,说难听点,就算死在屋里,可能都得过上两三天才有人发现尸体。而且许思睿既缺乏常识,性子又那么娇气,肯定也无法在重病的情况下还打起精神好好照料自己的身体。点外卖都算好的了,就怕他无精打采到连外卖都没力气点。
祝婴宁站在门口想东想西,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越想越觉得许思睿十有八九是在里面晕过去了。
这时身后不远处的电梯传来叮咚一声响,电梯门突然在她这一层打开。
她吓了一跳,担心来的是这一层的住户,看到她这个生面孔在这里漫无目的地徘徊,会将她误解成不怀好意的坏人,于是只能赶紧装出很忙的样子,低头解锁手机,对着屏幕飞快挥舞手指,试图营造出一种她在忙着给屋主发消息、而非无所事事的假象。
从电梯里出来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半黑半银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去,在脑后扎成了一条紧紧的马尾辫,手里提着从盒马采购来的满满的两袋食物。从祝婴宁身边路过时,阿婆果然狐疑地瞄了她几眼,几眼过后,才掠过她,径直走到许思睿门前。
下一秒,阿婆熟练地按响了许思睿家的门铃。
嗯???
祝婴宁吃惊地看看阿婆,又看了看被她自然而然锨响的门铃。
她不记得许思睿有一个这样的亲戚,依照他的性格,更不可能有年龄差距如此大的朋友——他并不是这么亲切随和的人。那这个阿婆是……?
难道是她记错了郑博宇告诉她的地址,把别人的家误认成了许思睿的家?
祝婴宁尴尬不已,正想摸出手机再看眼郑博宇发给她的楼层确认一下,就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许思睿裹着毯子戴着黑色口罩从屋里走了出来,先是瞥了阿婆一眼,侧身做出将她让进屋里的姿势,紧接着目光才不经意间从祝婴宁脸上扫过。
扫到一半,定住。
他惊愕地瞪大眼睛,又用力眨了眨眼,将双眼闭起,停顿几秒,刷啦一下再次瞪大眼睛。
“……”
“……”
祝婴宁和他隔空相顾无言。
阿婆也察觉出了不对,回身看了看祝婴宁,对许思睿说:“先生,你认识这个小姑娘吗?我看她刚一直站在你家门口鬼鬼祟祟的,明明没有在发消息,却装成在发消息的样子,可疑得很。”
祝婴宁:“……”
她深深觉得自己当务之急是给手机安个防窥膜。
阿婆又说:“你要是不认识她,我可以到楼下找保安,帮忙把她赶走,不过你得给我加钱的,你给我的工资只够我今晚来给你做晚饭,我虽然是按小时收费,但这种额外的业务不算在钟点费里。”
再结合她手里那两大袋食材,祝婴宁总算明白过来她是许思睿请的钟点工阿姨。
她既觉得有点好笑,心中又突然袭上一阵微妙的失落。
她对他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初高中生了病动都动不了、需要别人悉心照料的画面上,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分别了这么多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肯定早就学会了照顾自己,而不再是以前那个一生病就展露娇气与脆弱的人。
他真的还需要她来吗?她突然赶过来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
楼道的灯将她的笑容映照得有些苍白憔悴。
许思睿看了她一会儿,单手接过钟点工阿姨手里的两个袋子,又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飞快打了行字,亮给阿姨看。
阿姨看完,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说:“哦……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收了你的钱,又没什么损失,不过你确定真不需要我给你做饭?”
许思睿摆手做了个不用的手势。
阿姨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电梯门里,祝婴宁才回过头看向许思睿,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开场白,他就一伸手,把她拽了进去。
房门在她背后合上,隔绝了楼道的光亮,而屋里又没有开灯,入目一片黑暗。她在明亮的楼道里站了很久,眼睛暂时还适应不了这种黑暗,下意识朝身旁抓了一下,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抓到了他的毯子,才赶紧松手。
几息后,黑暗的房子里亮起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的眼睛。近距离看着,她才发现他口罩外的脸因发烧而泛着淡淡的潮红,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大半的眼睛,看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他点开备忘录,在上面打字问她:「你下了班过来的?坐飞机?」
祝婴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了指他的喉咙:“嗓子怎么了?说不了话?”
许思睿摇了摇头,继续打字:「能说。声音难听,不想说。」
“所以昨天也是声音难听才不接我电话?”她笑道。
他打字强调:「……真的很难听。」
他对自己的形象有一种执着的坚持,祝婴宁也没再为难他,伸出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光用掌心都能感觉到他额前的灼热。
“吃退烧药了吗?”她问。
许思睿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吃的?”
他双手举起手机:「下午两点。」
祝婴宁想了下退烧药的使用说明:“隔了八个小时了,可以再吃一颗。”转身要去找退烧药,走了几步才想起自己不熟悉他家,只能回身问,“退烧药放在哪?”
许思睿没回答,站在原地呆呆举着手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愣愣的,既像聚焦也像虚焦在她脸上。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无奈地笑道:“……你傻了呀许思睿,一直看着我干嘛?我问你话呢,退烧药在哪?欸……欸,你……”
后面那些无意义的语气助词是因为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虽然泛红也可以解释为发烧烧红的,但她记得几分钟前他的眼眶还不这样。
她震惊得忘了该说什么,傻乎乎地“欸”了几声,又顿了顿,随即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笑声并不大,也没有嘲笑的意味,单纯只是因为她觉得他认真又伤心地举着手机屏幕站在那里的样子好像一只可怜的哑巴小狗。
伸手想拍拍他的胸膛跟他说“好了不要这样了”,结果手刚抬起来,手腕就被他握住了。
他掌心的温度
烫得惊人,灼烧着她冰凉的手腕肌肤。
下一秒他忽然敞开毛毯,将她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