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论坛九点开始,持续到下午一点结束,虽然已经提前将最终定稿的PPT发给主办方审理了,但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们还是早早赶到了会场,趁会议没开始前找工作人员熟悉了一遍流程,且最后检验了一遍PPT。
由于此次会议有国家领导人参与,安保措施非常严格,进去之前他们首先被保安细致地搜了全身,确保没有携带任何违禁物品,才被发了工作牌放进去。
在幕后检查完了PPT,工作人员提醒他们可以先去座位上坐着等候会议开始。
演讲厅的座位严格按照功能划分,前两排坐的是国家、省直、市直领导,中间是各个企业代表人、电商行业翘楚及扶贫工作参与者,最末两排邀请的是记者和媒体人。
当中许多叫得出名姓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路过前几排座位时,即使座位上还没有坐人,祝婴宁也眼观鼻鼻观心,战战兢兢拉着许思睿快步走过去,连座位上的名牌都不敢细看。
他们的位置在倒数第三排的角落里。
祝婴宁认为这个座位很符合他们小虾米的身份,换言之,令人很有安全感。
依照发言名单,他们是所有企业代表以及政府代表里最晚上台演讲的——毕竟邀请他们的决定来得仓促,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早就安排好的发言,只能把他们临时加塞到末尾。演讲结束,据说还有现场电商直播环节以及企业洽谈环节。
也就是说,他们得煎熬到所有人都讲完的最后一刻。
祝婴宁乐观地说这也没关系,这说明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下面背背稿子。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安慰自己。”许思睿托腮望着她,揶揄地一撇眉,“有那么紧张吗?”
“……紧张是人之常情。”祝婴宁一本正经替自己辩解完,又有点郁闷,“倒是你,你怎么不紧张?”
许思睿打了个哈欠:“我有点困。”
“啊!你可千万别困啊。”她赶紧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拧了一把,提醒他打起精神,又在他耳边低声说着悄悄话,让他看周围枪炮一样的摄像头,“听说这个论坛中途会直播到央视,虽然我们坐在角落里大概率不会被拍到,但是万一
呢?万一睡着了被直播到电视上就不好了。”
许思睿只能勉强睁着眼睛保证:“我尽量不困。”
“要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
“我尽量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
“要……”
“我尽量。”
被他这么一打岔,祝婴宁自己的紧张情绪倒是消退了不少,会议开始后,除了背自己的稿子、认真聆听台上众人发言,她还时不时侧目留意身旁的许思睿有没有睡着,好不操心忙活。
该说不说,被安排到角落也有好处,因为连续两三个小时的高密度演讲听下来,她自己也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她一向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属于优秀那一挂,但是板板正正且精神高度集中地坐上两个多小时,任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受不住。
她开始走神了。
就在她努力想要逼自己集中精神时,旁边许思睿忽然朝她推来一张草稿纸,她垂眸一看,只见他在上面画了个井字格,而且率先在右上角打了个勾。
“?”
她在草稿纸的底部用小字写:你要死啊!怎么能在这么神圣的场合下井字棋?
许思睿用眼神瞄了瞄前排的人,祝婴宁狐疑地瞥去视线,发现坐在他们前面的人正在草稿纸上涂画火柴人。看火柴人的数量可以推断他已经走神很久了。
祝婴宁:“……”
许思睿挑了挑眉,眼神赫然在催:轮到你了,快下。
她只能心虚且歉疚地挑了个格子画上圆圈。
连下了三盘井字棋,祝婴宁正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提神醒脑的方式,毕竟她疲倦的大脑确实因此清醒多了——这时台上主持人突然念到了她和许思睿的名字。
“下面有请来自G省……的驻村工作队伍队长、村党组织第一书记祝婴宁同志以及来自上海……游戏工作室的许思睿先生上台为我们分享巧用互联网、让山村本土猪肉通过互联网游戏走出大山的经验。”
虽然不至于有明星颁奖典礼那样的探照灯朝他们打过来,但骤然响起的雷鸣般的掌声以及主持人朝他们这边投来的视线还是让祝婴宁原本平稳的心跳轰鸣如擂鼓。
心跳的震动逐渐与掌声频率吻合。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侧目看向身侧的许思睿,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同样肃然且坚定的目光。
头顶光线明亮,恰如银河倾泻。满天星辰,为我而来。
她朝他微微一笑,用口型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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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共同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相似。
恰恰相反,自始至终,他们都有太多不同。
不同的职业、不同的见解、不同的性格。
小到饮食口味,大到思想抱负。
她对陌生人都热心,他对陌生人都不屑一顾。她遵循着老派的精神与生活,他喜欢新时代潮流。她奉行大爱无疆,他认为人该专注小我。她乐观地信奉公正无私,他对人性的阴暗面始终抱着高度怀疑。
用一本书罗列他们的不同,可以林林总总写上几十万字。
他们一起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相似,而是因为理解。
往事无需追忆,未来无可预测,唯此刻,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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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结束以后,祝婴宁和许思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十万火急地找了家饭店吃饭,慰藉一下饥肠辘辘的肠胃。
四个小时待下来,他们都快饿成纸片人了。菜端上来以后他们都没说话,生怕吃得慢点成两个饿死鬼。将面前这桌菜解决掉大半,许思睿才直起身,用纸巾揩了揩嘴角,问:“你下午是什么打算?”
今天是周日,王胜举帮她多申请了一天假,让她待到周一再回。
祝婴宁咽下嘴里的食物,摇了摇头:“还没打算。”
她现在吃饱喝足,人也不困,似乎去做什么都行。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许思睿说:“今晚叫上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叫谁?”她迷茫地问。
“你傻啊。”他笑着用手指在她额前掸了一下,“谁都行,你的朋友,我的朋友。你下乡都一年了,还没跟谁聚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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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谊是需要维护的,祝婴宁深以为然。
因为这个决定来得突然,他们只来得及叫了些在北京工作学习的朋友,好在是周日,大家基本都有空。
忙忙乱乱打电话约完所有人,他们又回了趟家简单收拾洗漱了一番。
祝婴宁没带什么衣服过来,只换掉西装,穿了套简约的灰色运动装,短袖配短裤。和她比起来,许思睿打扮得.骚.包多了,她不懂他怎么总能买到这种带有小设计而且剪裁精当的衣服。
聚餐地点定在和平门全聚德。
吴波是最早到的,祝婴宁走过去时差点没认出她。
她们上次见面是大四的事了,由于毕业典礼的时候刚巧错开,她们得以有空闲去参加对方的毕业典礼,然而毕业典礼结束后,由于吴波找的工作需要马上入职,她们甚至没空在祝婴宁出发去G省省会培训前见上一面。
祝婴宁记得当时参加吴波的毕业典礼,她还面容憔悴,被毕业论文和找工作摧残得面如土色,一晃过去一年,吴波身上虽然多了几分班味,但整体打扮得比大学那会儿时髦多了,人看着也更有精气神,穿着条黄色碎花裙,头发也染成了红棕色。
“来来来!”见到她,吴波笑逐颜开地向她招手。
等祝婴宁走过去,她拉着她左看右看,禁不住吐槽:“哎哟我的祖宗,我还以为今天你是主角,好歹会盛装出席呢,怎么穿得这么朴素就来了?也不化妆!你不说我都以为你是刚入学的大一新生,这股清澈又朴实的气质真是一以贯之。”又压低声音道,“倒是你后面那位跟孔雀开屏似的。”
“我觉得这样挺舒服的。”
她倒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化妆,比如毕业典礼,比如今天早上要去参加论坛之前。但祝婴宁实在受不了粉底蒙在脸上的感觉,尤其现在的化妆品都追求白,最深的色号也是为了让深肤色的人在原有基础上看起来更白皙,导致她涂上去以后脸和脖子的颜色都分层了,她自己照镜子都觉得好搞笑,傻乐半天,最后还是洗掉了。
祝婴宁解释完,听到吴波评论许思睿的话,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你别被他听到,小心他记你的仇。”
吴波啧啧摇头:“他还是这么小气哪?”
祝婴宁哭笑不得:“小气不小气的……反正还是很在意外表就是了。”
“不过该说不说,这小子是真的帅啊。”吴波促狭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她,“你是不是走帅哥运?谈的一个比一个帅。尤其是许思睿,啧啧啧……”
祝婴宁被吴波调侃得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澄清:“你别乱说,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啊?你们居然没在谈?”听闻她的话,吴波反而像是大吃一惊,低声鬼鬼祟祟叹惋,“许思睿居然还没追到你啊?我看他从高中就喜欢你,还以为你们肯定在一起了。”